养几只蚕虫

　◎黄芳

　　哪儿有桑树？

　　群里有人询问。

　　春暖花开时节，蚕宝宝们破壳而出，黑嘘嘘，密麻麻，喁喁蠕动。

　　接二连三有人接话：花园左边花坛有，靠后栋垃圾池旁有，食堂门口有，海棠花前有……

　　爱蚕人士还不少，去年我还在花坛那摘桑叶来着，可惜树太小，总共才萌发六七片嫩叶，摘下几片还想着要留几片长个，极金贵的叶。这城市，桑树都成了稀缺物种，看来今后绿化园林里要多栽些桑树才行，小区还有为某棵小桑树所有权争吵的。

　　这边说人人有份，那厢说为了保护好这棵树，施了不少肥，冬天还为它做了保暖防冻工作。

　　都是宠熊孩子给惹的。

　　这里不想评说人性的自私，我只觉得蚕这生灵的魔力。

　　就像现在，朋友圈里有人发问，便有人立刻作答。

　　那株可以喂蚕宝宝的树我去年曾眷顾，今年海棠花开时又特意过去专程问候，看它个长高点叶长多点没。

　　我是个资深妈妈，孩子长大了，已过了养蚕的年龄，但妈妈还记得养蚕的日子。

　　儿时候，为了小虫子早点孵化，把它捂在被子里，夹在胳肢窝下，为此没少挨大人骂。小虫子出来了又四处寻找桑叶，清晨露水重，摘下来的叶子湿漉漉的，小心翼翼一片片把它揩干，不然蚕吃了拉肚子可就坏了。还有万万不可对蚕盒呵气。小伙伴互相怄气恶作剧也是有的，抱着被呵气的蚕盒嚎啕大哭，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一地，不小心掉到养蚕的盒子里，这下蚕必死无疑了，于是哭得更伤心。结果第二天发现它们居然好好的，怄气的伙伴又头抵着头一起看蚕，比哪只大哪只圆，丝毫不记得曾经的反目了。

　　没有桑叶吃的日子最着急，奶奶说莴笋叶也可以代替，结果吞食了莴笋叶的蚕真的拉肚子死掉了，今后再不敢喂食莴笋叶了。

　　每次就采来满满一袋子桑叶，摆在奶奶水缸底下，奶奶水缸底下潮着呢，可以放上好多天叶还鲜嫩鲜嫩，乃至念到“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时，霎时觉得那真是极好的句子，与青春姣好的女子是那么的相配。现在奶奶早已作古，水缸也早已无影，再难寻这样比冰箱还好的保鲜地了。

　　后来有孩子了便年年带孩子养蚕，与其说带孩子养蚕，不如说自己在养蚕，养着童年。看蚕宝宝怎么出壳怎么蜕皮怎么吃桑叶怎么结茧，成飞蛾了又观察它怎么交配怎么产卵。以致孩子不养蚕了，她的妈妈还惦记着这事。

　　每每开春日子，蚕虫蛹动，心里馋虫也动，佯装问孩子，咱还养几只不？

　　不养！

　　养罗，妈妈替你喂食。

　　不养！

　　结果还是私下领几只回来，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便是看看这些小生灵，看它怎么啮食，怎么把桑叶咬出个窟窿，怎么变白变胖。而且，妈妈看蚕，发现爸爸也看蚕，有时一会有时半天，一副天真模样，还眯缝着眼说起小时候看蚕太兴奋，“蹦”一下，头撞到门方，磕个大包，家里极疼他的爷爷气得把蚕盒给扔了……

　　人有时匆匆忙忙，不能歇下来好好喝口水，好不容易喘口气，坐下来削个苹果，看苹果皮一圈圈叠加乃至不断，一股满足和幸福感也许油然而来，我把它定义为“吃一个苹果的心情”。任务式的吃与品尝是两回事，为了目的健步如飞与漫不经心散步锻炼是两回事，愁眉紧锁伏案疾书与迈着碎步摘桑喂蚕又是两回事。

　　阳春三月，万紫千红蜂飞蝶舞，吟诵“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的佳句，采摘“其叶沃若”的桑叶，拨弄圆圆滚滚的蚕虫。一翻朋友圈，到处都是春蚕蠕动，我知道成年的未成年你，养的不仅仅是蚕，也养着你的心情、心绪、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