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

  ◎林学军

  湖水澄明如镜,北河、南湖共此堤,我静坐堤上,背向彼岸的林家山,面迎故里的松雅湖,随眸光放牧心灵。行云静谧无声,尘世中的她亦如此。

  将喧嚣推向远方,山是青的,水是柔的,心是静的,经年里的沧桑似一场接一场无声电影,于脑海中重播回放。

  老家在北岸的山脚下。屋后有一条依山而修呈弧线的防洪灌溉渠,东南和西南两向与捞刀河通连。

  水流无声,鱼虾潜伏的水渠,是我和她初见的地方。

  多年前,暑假中的某一天,我奔向水渠畔,欲找小伙伴玩耍。瞥见地上画有各种模样的汽车,甚是佩服画者。那时,我没见过汽车,偶尔听大人们说它力胜于牛且不食草。于是,我沿图寻着作画人。

  她肤美如脂,而同龄的我们,肤色像是晒黄的稻草。她脑后缀着很多细小的辫子,而村里的女孩就编个马尾或发如鸟窝般。同是农村娃,她像候鸟一般往返于南北、城乡之间,只在假期来和表哥表姐小聚或在南岸的万明村陪伴爷爷奶奶,新学期临近时,南方某海滨城市打工的父母,又会把她接到城里念书。

  她喜欢坐在大石头上,将双脚放平,让水流贴着脚心缓缓流过,时而抬起,时而像盖印章一般压向水面。她说:“要把脚印留在水中,让流水带走我的足迹,漂向那海滨之城。这样,我就可悄悄地去学校。”她自信地讲,未来她要成为都市丽人,而我,对这个话题羞于启齿。她随父母在城市里生活,血脉里渗透着熙熙攘攘、灯火辉煌的城市气息。我父母在农村,骨子里是这丘田那块地的传承,读书也许是我迈向城市的唯一途径。现在想来,是她在我心田种下一颗梦想的种子,我便有了对城市美好事物的憧憬。

  放学后,我独自到水渠边,念起她玲珑柔美的脚丫,也把脚印留在水中,傻傻地认为,追随她的足迹,她会察觉我在她校门口默默张望。

  遇见她,是我之幸。她塞给我的牛轧糖,让我的生活有了不同的味道和向往。期待与她重逢,可又羞于无礼回赠,时常觉得亏欠于她。沃土,村集体早已耕种。我在渠畔找了一块寸草不生的空地,挑去无数颗石子,终获一层薄土――我的地。尔后,去老师家求得几株薄荷载上。一番呵护,青色的茎上,长满棱齿状绿油油的叶。这是刚上小学三年级的我,所能为她而备的惊喜和回赠之物。

  次年初春,恰好分田到户,她家门前的责任田旁,有着我和她亲手栽的薄荷。在堤上放牛时,总是不经意地伸长脖子,朝她家的方位俯瞰,若有人问起,我定会说是在看那几株薄荷,其实……

  高考落榜后,靠读书迈向城市、嬗变为城里人的途径是走不下去了,也未加入浩浩荡荡南下打工的人潮,而是选择子承父业,做个新生代的农民。

  在潜意识里,土地能长出我所求之物,会默默地隔着时空,在不远的未来,在某个空间里,以她特有的方式馈赠于我。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日子虽辛苦,但很充实。从耕牛到机械化,时代变迁尽在悄然之中。前几年,我试种超级稻,田里养鱼、养蛙,一亩多收渔粮共赢,亩产值两万余元,虽与对岸星城产业用地亩产过亿元相差甚远,但在城里买套房,经济上是没什么压力的。

  生长在河畔,我不曾去远方,星城却离我更近,与我更亲……而今,乡下一个家,星城一个家,家乡、故乡,在河的两岸。这一方水土,上世纪中叶的地志名——望新乡,这无声的文字却是思想的脚步,此刻的君,你是否遇见我在望“新”乡呢?

  天还是这片天,河还是这条河,我还是原来的我,而她那房那屋,那一簇簇薄荷,被流光无声地拐走――松雅湖一统湖光山色,成为星城一景。

  守一湖宁馨,绽一抹微笑,觅水上足迹。豁然明了,大地润万物,沧桑无声。狼嚎只是展示它的凶狠,狮吼炫耀它是森林之王,而所有大音之源相对于滋生它们的母体――大地,就显得十分渺小且微不足道。大地默默的,从不张扬,无需言语,众生皆知她是最伟大的。顿悟,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博爱无声。

  我发觉——凡是博大精深或充满变数的,往往是玄妙无声的。


【作者:】 【编辑:王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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