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月圆情劫

　　◎杨巧明

　　2010年国庆节，恰逢中秋节，单位放了八天假，我们一家三口带着母亲去了一趟东北，特意去看了一次远在东北的舅舅，弥补了舅舅多年的遗憾。

　　舅舅姐弟四个，大舅和姨妈都去过东北，唯独母亲没有去过。舅舅念叨了几十年，诸多原因，母亲一直未能成行。母亲严重晕车，眼睛几乎看不见，出门太多不便，她几乎是不出门的。

　　那年放假，我随口问她，去看舅舅吧？不料母亲竟然满口答应。我们预订了火车票，坐了这辈子最慢的火车，历经二十个小时，辗转去了东北，看望了久未相逢的舅舅。

　　月亮高悬的夜晚，我们聚在舅舅五楼的小房子里，吃着舅妈亲手包的饺子，喝着热腾腾的驴肉汤，一家人乐呵呵的，连空气都变得无比温暖。

　　近日，远在东北的舅舅病重。前些日子，几经周折，我和舅舅说了会话，说等放假就去看看他老人家，电话那头的舅舅似乎特别兴奋，连声说了几个好。表哥告诉我，舅舅心脏和肺腑都出现不同程度的衰竭，这个节恐怕是不能回家过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我深感难过，脑海中浮现出舅舅那清瘦的模样。我读初一时，阔别家乡三十多年的舅舅带着舅妈回来省亲。他和几个兄妹常有书信往来，家里情况基本清楚。但他此行了解到一个新情况，就是我上初中，家里没给缴学费。舅舅在每个亲戚家里住了一晚，和亲人彻夜长谈，几乎没怎么休息，眼睛熬得通红，声音也有些嘶哑了。临别时，他握住母亲的手，悄悄地对母亲说，别着急，这孩子成绩好，要让她读书，学费问题，我回去想办法。

　　当年，舅舅和舅妈都在鞍钢小型厂当工人，每月工资也就是八九十块钱。舅舅家里有三个孩子，大表哥和表姐都是在读学生，后来相继考了工程师，小表哥也在读书，想来也并不宽裕。舅舅回鞍山后，戒掉了多年的抽烟习惯，省吃俭用省下五十元钱，立马去邮局汇给了我母亲。

　　我读初一第一个学期的学费是76.5元，母亲凑足了钱，去学校帮我交了学费。以后的每一个学期，舅舅都会给母亲汇五十元钱，说给我做学费。虽然后来学费慢慢增多，母亲还是坚持让我读完了初中。而没有人资助的妹妹，早早就辍学了。

　　在我的初中时节，我有一个任务就是给舅舅写信，给他报告家里的一切情况。每每收到舅舅的回信，母亲总是将信凑到煤油灯下，看了又看。舅舅在信中写得最多的就是：有心不能照月。

　　远在千里之外，从一无所有到成家立业，舅舅吃过太多的苦，受过太多的磨难。他少年离家，勤奋学习，努力工作，在没有靠山没有背景，更无可依赖的情况下，安身立命，养育一大家子人，谈何容易！就这样，他也想尽办法学习，读扫盲班、上夜校，看了不少书籍，练得一手好字，成为鞍钢的技术中坚力量，让生活有了新出路。

　　舅舅退休后，一个人回了一次家。我记得那次很匆忙，在我家住了一晚，就被市区的王叔接走了。后来，慢慢只有电话联系了。母亲还在的时候，我打通电话，让母亲和舅舅唠嗑，他们一说就是几十分钟。再后来，母亲也不再接电话，她说，反正也见不着了，就这样吧。

　　前年过年时节，舅妈还在，我准备去看看他们俩，结果母亲大病，我没法抽身，未能去成。听舅舅念叨，舅妈还特意炼了猪油，等我们去搞湖南饭菜给他们吃呢。

　　如今，母亲去世，舅妈也去世了。老一辈只剩下舅舅和父亲。舅舅病重，表哥表姐在医院守着。我这约定，不知还能不能兑现了。人生真的有太多遗憾。

　　舅舅老了，俗话说，叶落归根，可舅舅终究是回不来了。现在提起湖南、提起长沙，我亲爱的舅舅，也会倍感亲切，却也深感难过吧。

　　中秋在即，疫情却未全然退却，我只能为亲爱的舅舅祈祷，康健顺意，开心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