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周勇

　　乡村的傍晚，总是充满了宁静和祥和。

　　父亲坐在灶下生火，我站在灶前掌厨，以前生火的人是我，如今换成了父亲。

　　最后一道菜，葱煎蛋。我小声对父亲说：“爸爸，我要煎蛋了，你把火生小一些，不用那么大，不然蛋会糊。”

　　父亲抬头望了我一眼，又使了把劲，加了些柴。火更旺了。

　　我有点诧异，又对父亲说了一句：“爸爸，火太大了。”

　　父亲看了我一会儿，犹豫了一下，又添加了一些柴，锅开始冒烟了。

　　看着父亲的反常举动，我冒火了，提高了嗓音：“煎个蛋，要这么大的火干什么？”我开始责备起父亲。

　　父亲惊慌失措，忙将灶里的柴撤出来，像犯了错的小孩一样，颤巍巍地说了一句：“我没听见，我以为你是要炒小菜。”

　　看到父亲不知所措的囧样，特别是听到他说没听见时，我忽然想起了去世的奶奶，奶奶去世时，耳朵已经背得几乎什么也听不见了。以前没觉得父亲听力有什么问题，如今也……

　　想起奶奶，看到此时的父亲，我的心一下子触动了，泪水涌了出来。我自责自己的无知，自责自己对父亲的大声责备。曾经我引以为傲的父亲，如今已经开始老了。

　　一日，我带着孩子们在外面玩耍，听到母亲在里屋唠叨，家中快没米了，要父亲拿一袋谷去打米。

　　只见父亲来到谷仓，看到堆起来的一袋袋谷子，颇为犹豫，不敢贸然行动，估计是害怕自己抱不动一袋谷，怕闪了自己的腰，或者可能是担心自己力量不够，害怕拖泥带水，将堆起来的一袋袋谷子弄塌了。

　　父亲站了一会儿，终于开始他的尝试。在多番尝试将谷子抱起来却没能成功后，父亲挺直身体，看了看装谷的塑料袋，可能觉得还结实，便两手抓着袋子的一头，背对着门口，躬着身，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后拖。

　　看到为了搬动一袋谷子如此吃力的父亲，我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要知道二十年前，暑假农村双抢时节，父亲肩挑背扛一两百斤湿谷，健步如飞，我跟在他后面，空手走，都跟不上他的步伐。而如今的父亲，却连七八十斤的干谷都难以搬动。

　　我顾不上眼中的泪水，赶紧丢下玩耍中的孩子们，快速跑过去，抱起父亲手上的谷子，放到自己车上，和父亲一道去往打米厂。

　　如今每个周末，只要没有事，我都会携妻带子回乡下，休闲之余，更多的是为了陪伴父母。

　　晚饭后，我总会带着孩子们去乡野散步，父亲总喜欢带着我的女儿同行。

　　三岁的女儿，活泼好动，天真可爱，特别能说会道，而且很喜欢和爷爷在一起。父亲有时跟不上她的脚步，距离就会越来越远。此时，女儿就会在不远处等他。

　　有时候，她会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父亲，做出一副训斥小孩的大人样，说：“爷爷，你怎么这么慢啊？害得我一个人跑这么远，等一下，大灰狼把我吃了，看你怎么办。”此时，父亲总会乐呵呵地回答一句“好嘞，就来了”，然后赶紧加快步伐赶上。小孩童真无邪，老人怡然自乐。

　　每每看到此景此情，我却忍不住心酸，对身边的妻子说：“父亲真的老了，他连三岁小孩都赶不上了。”妻子说：“能不老吗？我们都感到自己老了，何况他们呢？”

　　有人说：“父母在，人生还有去处；父母亡，人生只剩归途。”我很庆幸父母还在，我还能找到回家的理由。更庆幸的是我已经意识到了父母的老去，懂得了珍惜与父母相伴的美好时光。或许，还有很多人只关注了自己孩子的成长，未曾留意父母的老去，等到留意，父母已垂垂老矣。

　　愿天下父母健康，愿天下子女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