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饶知礼

　　去年腊月23日，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值此逝世周年之际，特写《怀念母亲》以作纪念。

　　母亲出生在北洋军阀混战年代，那年代国家沉沦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阶段，人民生活苦不堪言。母亲很幸运出生在官宦之家，她的爷爷在广东的一个县里当财政局长，家里基本生活能得到保障，母亲也有机会完成完小学业，当时也算得上是有点学识的 “小才女”，能写、能画、会算，还能写出一手好毛笔字。

　　母亲的母亲过早去世，主要依靠她的父亲(郑小琴做香烛手工为生)和祖母照顾长大，母亲的父亲和祖母对她宠爱有加，后来母亲的父亲娶了继母生了一个妹妹，妹妹比母亲小18岁，一家人和睦相处，日子过得还安稳。

　　母亲结婚比较晚，经人介绍认识了我父亲。我父亲是一位教书先生，为人老实，工作踏实很负责任，是一位得到大家公认的好老师。母亲明媒正娶，当时是坐红轿子过门的。母亲婚后，由“小才女”变成了地道的家庭妇女，全力支持我父亲的工作，包揽家务，照顾长兄。母亲曾生育多胎，因病痛和饥饿有几个夭折。每当回忆这些，母亲感到非常痛苦难过。

　　母亲有才有艺，她替父亲代过课，也曾当过幼师，她还能剪漂亮的窗花，那时队里有婚庆喜事，剪窗花的活母亲就包揽下来，母亲很乐意很热情去帮助大家。

　　母亲忠诚待人，与亲戚朋友的关系都处理得非常好。那时候走亲戚，都是步行往返。我小时候，母亲每年都带着我去观佳桥白石洞的姑妈家和秋姐家，也去铁甲桥荷叶塘的姨妈家，还翻山越岭去平江小洞的舅妈家，这几家都比较远，差不多要走一个上午的时间才能到达，但母亲从不畏难，很乐意去走访看望他们，去了总要住1–2晚才回家。母亲和平江县城舅父一家也相处很好，经常往来，姐弟情深。母亲还经常带我去石湾村义伯家以及石井村石鼓洞姑妈家。记得那年是石鼓洞的姑妈去逝，母亲带我前去悼念，母亲一进门就哭得很伤心。可见母亲和亲戚朋友的感情都很深厚。

　　母亲也和左邻右舍相处融洽，往来友好，受人尊敬。母亲和我们同住双江中学时，她和陈娭毑、三娭毑、林娭毑经常一起聊天打麻将，她经常跟人介绍说她们四个结为”四姐妹”。后来，母亲随同我的工作调动去了范林中学和长沙县特校，每到一个地方，都结识新朋友，朋友们经常来家里陪她聊天，开玩笑，打麻将，有时还像小孩似的一起打闹，家里热热闹闹，母亲也挺开心。

　　母亲一生勤劳节俭。虽说母亲在娘家是娇娇女，但婚后却很勤劳，解放前在家做家务活，解放后除了家务外，还要在生产队干农活出集体工。那时候的”四属户”很具体，由于父亲在学校教书，队里什么活母亲都得去干，插秧除草，割禾收麦等，对从未干过农活的母亲来说，干这些活是很吃力很辛苦的，长年累月，母亲的脊梁骨都被压弯了，50多岁就驼了背。84年分田到户，事情就变得更具体了，虽然我们在假日和早晚帮着做一些，但一系列农事的连贯活都是靠母亲全面统筹计划安排的。母亲每年还要养一头猪。这么多事情要应付下来，多亏母亲身体好，很少有病痛。就这样辛苦了好几年，一直到1990年我父亲逝世，母亲才跟着我们住学校了，家里的责任田承包给了左邻右舍，从此母亲的生活才清闲下来。

　　母亲那个时候的经济来源主要是出集体工挣点工分钱，另外养猪攒点钱，这些钱主要用于人情往来，添置一些衣服等。我深深记得，我读高中就是母亲去队里支点钱让我去学校报到的，每当我想起这些，我特别感激我的母亲。

　　母亲经常讲起在困难时期，她父亲经常来看她，总要带些吃的(鱼肉之类)和用的(如木炭之类)；她娭毑也曾给过她一些首饰(戒指、玉镯之类)，气愤的是”四清运动”被人夺走。她还经常跟我们说起，她读书时是穿长筒袜配学生裙子的，我们知道她很想念她的亲人和小时候那段美好时光。

　　随着社会的发展进步，国家也逐步强盛起来，我们也长大成人有工作了，家里日子也好过多了，母亲也有点政策补贴，手头宽裕些了，但母亲节俭的本质没变，该用钱时从不吝啬，人情礼节从不马虎，特别是人家帮了忙总要表示感谢，但从不乱花钱。母亲喜欢买些当归党参之类的补品，她最喜欢煮当归红枣荔枝蛋吃。母亲也喜欢吃零食，口袋从来不空的，小时候晚上睡前总要从口袋拿点东西给我吃，后来就用同样的方式给我女儿吃，我们的牙齿都不怎么好，和那时睡前吃零食是有一定关系的，但我能理解这是母亲用她的方式表达对我们的一种庝爱。

　　母亲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身体好，病痛少，特别是内脏器官好，这可能和她经常做体力劳动有关，体力劳动增强了她的体质。只是有时眼睛有点朦，常用点眼药水或眼膏就好了；有时有点上“火”，常吃点牛黄解毒片能缓解；年纪大了有时便秘，常吃点栀子金花丸和用点开塞露能解决。母亲饭量一直保持正常，一般中餐一碗饭再加一点，晚餐一般就吃一碗饭。母亲晚年坚持禁吃一些刺激性食物和发物性食物，比如辣椒、老姜、竹笋、鸡、鱼、南瓜等基本不吃，牛肉、羊肉也不怎么吃，酒之类就更不沾边，餐后喝点茶，也不喜欢喝太多。母亲喜欢吃苦瓜、鸡蛋、豆腐等，吃点猪肉。母亲一生都喜欢吃甜食，最喜欢吃糖油粑粑，一次可以吃5–6个，特别是后来饭量减退，喜欢在饭里拌点白砂糖吃，平时口袋里是少不了糖粒子的，还经常以她的方式分给大家吃。

　　随着年龄增长，母亲的身体慢慢衰退，也生过几次病。2010年住特校时，母亲因尿道感染引起生了一次病，先在黄花镇诊所吊了几天药，没有效果，后转市八医院再治疗，住院几天，还是没效果，而且病情加重，最后医院发出病危通知。当时大家都很着急，是我妻妹提出要求医师会诊，经会诊诊断换药后，母亲的病情很快好转，到傍晚就可以下床洗澡了，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手续，真是幸运。

　　2011年12月23日，母亲在特校阶梯旁不小心摔倒，当时说有点痛，后来没说痛了，一天天过去，直到2012年1月15日，早上起不了床，一动腿就痛，临时送到163医院骨科检查，诊断为髋关节的股骨头骨折，当时医师给出两个选项供考虑: 1.手术治疗，但考虑母亲已是高龄，也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2. 保守治疗，那就是不手术卧床治疗，因身体不能活动，内脏会更快衰竭，所剩日子也不会太多。医师通过一些身体器官如心脏等检查建议马上进行手术治疗。当时急得我团团转，当打通我女儿电话时我哭了一场，因为我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决定。最后大家商量，决定手术治疗。当医师要我签字时，我的手在颤抖。第二天送母亲进手术室后，我哭着打电话请妻弟和家人帮忙祈祷，求上帝保佑母亲平安。那几个小时的等待，我真的忐忑不安，真怕母亲躺在手术台上起不来。大约三个小时后，母亲从手术室平安地推出来了，她意识清醒，一直在”哼”，估计是痛，因为医生考虑母亲高龄，只用了半身麻醉。很幸运，手术成功，我这颗心才放下了。但到第二天，母亲的血氧浓度低，并处于低度昏迷状态，医生发出病危通知。我强忍着泪水，尽心尽力守在母亲身边护理，熬到第三天才稳定些了，但是她总用手去抓伤口，没办法我只能通宵抓住母亲的手不让她去抓伤口。经过医师精心治疗和我们耐心细致护理，母亲病情恢复很快。腊月29日医师同意我们出院，我们如愿回家过年团聚。回家修养一段时间后，母亲借扶手可以慢慢地走路了。4年后，母亲的腿又痛过一次，再次去163医院检查，医生开了些药，后来母亲就长期吃药保养。医生当时告之所换的骨能保5年，但实际坚持了8年，这也算是一个奇迹！

　　母亲后来基本住在星沙，而且住习惯了，在她看来星沙就是自己的家，每次外出，总催着要回去，她只有回到星沙，吃饭、睡觉、上厕所等才熟悉，她才自由。在家里，晚年的母亲有几件爱管和爱做的事:1. 母亲把电看得特别重，灯不能开太多太亮，烤火炉不能开太热。2. 卫生纸看得重，既怕多用，又怕没得用，常常在口袋里放半袋纸。3. 购物袋子看得重，柜子里收捡的袋子一叠一叠的。4. 喜欢”麻将”，自己喜欢打麻将，也喜欢看别人打麻将。5. 喜欢睡觉，特别是年纪大了睡的时间更多，一般饭后坐一会沙发再去睡，有时饭后直接去睡。6. 喜欢家里来客人，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来家里，总要说一句”好久不见”。

　　从2003年开始，母亲一直有保姆照顾，和保姆相处还可以，有说有笑，有什么吃的总要给点保姆。大多数保姆对母亲照顾也还可以，陪她打麻将，哄她开心，按时给药等。母亲习惯催保姆去做饭，催保姆一同去睡觉，有时要求保姆陪她打麻将。

　　2017年2月因家里出了点事，母亲只能搬到乡下住，当时先住在我老兄家里，老兄家里房子宽敞，条件较好，住在那里蛮舒服的。2018年6月30日再搬到我们自己的那套房子住。

　　在乡下这段时间主要请保姆照顾母亲，基本平安顺利，出现一次连续9天的便秘，是侄媳和大家一起帮忙解决了。后来母亲不慎摔倒床边一次，造成左手前臂小骨折，老兄亲自送母亲到县一医院问诊包扎治疗。

　　2017年年底，我赶回来陪母亲过年，腊月25日从乡里接老娘回星沙住到初十再送回乡里。16天时间我亲自陪伴和照顾母亲，每天从倒尿盆开始，起床和睡觉要帮助穿、脱衣裤，扶着上卫生间、漱口、洗脸，睡前洗脸、洗脚等，虽然自己有点辛苦，母亲还挺享受的。这个时候的母亲身体已经很衰弱，体力不支，行动吃力，动作迟钝，迈步艰难，咳痰无力，手握碗筷都感觉有点困难，每次吃完饭要伏桌子一会儿才能去床上躺下，母亲手臂和腿已是皮包骨。看到这般模样我心里很难受，特别是正月初十那天在乡下，我告诉母亲我又要走了，老娘恳求我带她一起回星沙，在她心里星沙才是自己的家，那种渴望的眼神真的叫我难过。我怎么能忍心不答应带她一起去星沙陪着她呢？只因为我暂时身陷困境，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流着泪把母亲留在乡下。好在这段时间有老兄常回家看望和安排生活；侄儿特为娭毑装空调，每次回家冰箱里肉、蛋等装得满满的；侄女利用春节有限假期特意回来照顾娭毑，另一个侄女和侄媳也经常回来看望安慰娭毑。族家亲人们也给予很多关心帮助，在母亲的记忆里润福和哲良的名字是最深的，家里需要跑腿的事项基本上都是侄媳夫妇的了，邻里乡亲们经常问寒送暖，陪母亲说话聊天，加上保姆的照顾，母亲并不觉得孤独，有时还蛮开心的。

　　母亲的最后一年，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基本不能自理，特别是最后大半年，吃饭都困难了，不说话，意识有时模糊，日常生活全靠保姆帮助料理。

　　2020年1月15日我赶回来陪母亲过年 ，1月16日按身份证上日期是母亲100周岁生日，这一天母亲眼睛还挺有神，显得很清醒的样子，我还特意拍了照片分享给亲人们。1月17日和平时一样，母亲早餐吃了一碗稀饭，然后坐在沙发上。怎么也没想到母亲没有任何预兆，中午就一个人悄悄地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她走得很安详，如同睡着了一样，看不出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母亲的一生虽有些起伏，但晚年还算过得有滋有味，儿孙孝顺，母亲生活无忧。老兄每次看望母亲总要带些母亲喜欢吃的东西，一声声”娘老子”喊得那样亲切，那次母亲从163医院手术回家后，老兄看着母亲那痛苦的表情，含着泪水不停地安慰老娘；我妻子帮助母亲洗澡、洗头、洗脚，买衣服、鞋子和爱吃的零食，尽心尽力，所以母亲在意识不太清楚时却还记得叫妻子的名字；侄儿飞虎、侄媳罗晓艳、侄女饶艳和念东，每次看望娭毑，不仅给娭毑零用钱，还要买很多东西给娭毑吃，并且每次都要嘱咐保姆耐心细致照顾好娭毑。女儿青青虽不在家陪娭毑，但经常和娭毑视频，非常牵挂娭毑的身体，母亲每次视频后很高兴很开心。我岳母和我妻弟妹们及家人每年都邀请母亲一起过年团聚，热热闹闹的，母亲很开心。老家亲人们每年特意乘车来陪母亲过生日，情深义重，母亲很感激；还有我的同事、同学、同乡以及亲戚朋友经常关心问候，给母亲很多安慰。在此我由衷地表示感谢！

　　母亲的一生经受风雨，经历了历史的变革，见证了中国的发展和强大；母亲的一生艰苦奋斗，为了家她付出了她的毕生心血和精力；母亲的一生勤俭节约，克己待人；母亲的一生尽心尽责，她对小家庭和大家庭都尽了自己的职责和本分；母亲的一生积极上进，她总是以自己的经历鼓励后人努力工作，不负使命；母亲的一生开朗乐观，笑口常开，她经常提起自己年轻时读书的趣事，还常常脱口说出一些古诗词来…

　　母亲忠厚老实，忠诚待人，积极上进，生活勤俭节约，做事踏实认真，这些优良品质永远值得我们效仿和学习。

　　深深怀念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