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娭毑待客

  ◎黄芳

  “装满点装满点,难得团圆,就要热热闹闹满满当当。”家里来客人了,四娭毑一边敲着拐杖一边吩咐,儿女们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逆了她老人家意思,只好硬着头皮尽量和善跟她说:“妈,现在都有得吃,不稀罕!”

  “胡说,装少了让人笑话,说我们家抠门,还记得以前那个范大娭毑不,细伢子到他们家摘桑葚都要擎起竹竿赶,长大了,一辈子都记得她的抠。”

  “好好,都晓得您是活菩萨,为人最是厚道,都摆满,包您满意,客人满意。”

  儿孙们屁颠屁颠,开心果、碧根果、巴旦木、夏威夷果,蜜枣、雪梨、贡柚,大白兔、紫皮糖,足足摆满了九宫格糖盒。

  结果客人一大堆,说说笑笑玩玩闹闹,一不磕瓜子,二不吃果子,双手使劲摆,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

  “吃点啊,不好吃吗,来来,你吃一点。”四娭毑一个劲地劝,只差递到人家嘴里,可不论老人怎么苦口婆心情真意切,他们都仍是一句话:“娭毑,快别客气,啥都不吃,我们都吃饱了,再吃就要发福啦!”

  老人咕咕哝哝,儿女们开导她:“妈,现在有的是吃的,天天跟过年似的,谁还有肚子吃零食,再说,现在都提倡养生,七分饱,活到老,你一个劲灌给人家吃食,不是给人家添乱吗。”

  四娭毑这才泄气,寻思着,可不是,现在啥都有吃,天天像过年,拿她自己来说,鸡鸭鱼肉,都吃厌了,平时只想吃点白菜萝卜,炖烂一点,好消化。哪像当年,物质匮乏啥都没有,家里种的冬瓜南瓜大豆玉米,那可是个宝啊,把它们晒干,藏着躲着,来客人时,炒上一盘南瓜子或玉米粒招待,算很客气了,客人走了,用罐子装着密封,这儿藏那里躲,防着馋嘴的孩子。有几回等到她去拿南瓜子的时候,发现罐子空空如也,不用说,被馋嘴的孩子们猫去了。一次城里大哥送了一盒罐头,把它藏在高高木板楼上,某天准备走亲戚当礼物时,罐头早已撬开,里边的橘子瓣橘子水全没了,气得她拿着扫把满屋追着孩子打。

  “唉,今非昔比咯!”四娭毑一边摇头,一边感叹着现在的好日子。“那时候不要说零嘴,连吃菜的油都没有,一块发着酽酽气味的猪肉,在锅里打一个转,再装起来,留做下餐炒菜的时候再在锅里打个转,算是放油,如此三番,肥肉变成又咸又干的油渣时,馋嘴的孩子早等在旁边,一把掠过油渣烫到舌头打转,还没尝出味儿,已经囫囵到肚子里了……”

  后来生活好了,四娭毑也是很节俭的,轻易不买零食,到过年才置办一点,一是招待客人,而是显摆日子。

  现在呢,过年的时候家人都提醒少置点年货,到时候坏了霉了可惜,每年还是余粮成堆,归根结底不是买多了,而是口味叼了,就像孩子把想尝的都吃个遍后,对零食便失去了趣味,何况大人们都在追求健康、绿色、环保、养生,讲究的是吃得好而不是吃得饱。

  四娭毑似乎明白了不少,再来客人,她也不再固执,只象征性地邀请他们坐,喝茶,吃东西,至于客人们有没有吃,她不再热情投递了,因为,她深切感受到,日子的确是好起来了。

【作者:黄芳】 【编辑:黄珂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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