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的女性史诗

  ◎若兰

  意大利南部城市那不勒斯的破败街区里,莉拉和莱农相识相知。这两个小女孩身边的女性,母亲、祖母、邻居家的主妇等,承受了贫困加诸于她们的“诅咒”——女性不能创造财富,因而也就不具备智识,连带着也不被尊重,只被视为家庭的附属品和牺牲品。在命运的嘲弄中,“她们表面上很安静,心平气和,但她们会愤怒到底,停不下来”。

  这是“那不勒斯”故事的开头。《那不勒斯四部曲》由《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离开的,留下的》和《失踪的孩子》四部书组成,讲述了两个女人一生的友谊与成长,被译为40多种语言,引起全球无数女性读者的共鸣。这部书最吸引我的部分是它是一部完全从女性视角出发去体察生活的小说。女性间复杂而深刻的友谊,贫困对女性的特殊影响,求知对女性的意义都在作者费兰特的笔下展现出了全新面貌。

  鞋匠的女儿莉拉是天才,对知识的渴求和天分与生俱来,但是她的父亲则认为女儿继续上学是一件荒谬的事,在他的世界观里,老老实实接下做鞋的活,为家庭奉献才是正途,至于女儿的聪慧,那最好用在能直接产生收益的做鞋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学拉丁文上。市政府门房的女儿莱农不如莉拉聪慧,然而她的父亲尚且算城区里比较好的男人,会帮着老婆带小孩,这种温和让莱农的父亲也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异类。但是这点异类给莱农留下了一线生机。莱农可以去参加考试,但是达不到特别出色的程度就要马上退学。莱农开始了艰难的求学之路,自信和自卑像潮水一样轮番冲刷着她,但她始终没有停止学习。莉拉在父亲的鞋子作坊帮忙,却偷偷自学拉丁语和希腊语,在充满皮革气味的陋室,她们谈论《埃涅阿斯纪》和狄多女王。两个女孩还处于懵懂中,却已经懂得如何向命运出剑,不轻易地缴械投降。

  在传统意义的书写中,女性友谊很少被严肃呈现。高山流水遇知音,青梅煮酒论英雄,男性的友谊是可以千古传诵的佳话,女性的友谊却没有被给予同样的尊重,仿佛女性的友谊和男性的友谊是不同等级的,混杂着不稳定的情绪和相互间的算计,取消了女性友谊被探寻与深究的可能性。然而《那不勒斯四部曲》贯穿性的主题就是莉拉和莱农的友谊,那是一段持续了近60年的伟大友谊。莉拉和莱农是一生的朋友和战友,她们始终并肩作战,与生活交手,与找寻意义的生命历程过招。

  波伏娃在《第二性》里写到:“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穷其一生,莉拉和莱农都在不断出走:走出稳定的关系,走出秩序,走出女性被认定的角色——稳重的妻子和祥和的母亲,最终从一条已被划定了千百年、被绝大多数男性与女性都默认的界线中跨越出来,走向一片陌生领域。

  抱持着“男性性别即权力”的本能信心,斯特凡诺一遍遍试图支配莉拉的才华,然而他的方式都败下阵来。无论是金钱,还是暴力,抑或是丈夫的身份,都无法让莉拉交出自己的才华。她的天才之光,只能在自己的心里闪耀。莱农的丈夫彼得罗出身于颇具威望的知识分子家庭,很年轻就当上了大学教授,莱农也分享了这份荣光。然而很快,莱农就发现彼得罗和斯特凡诺没有本质区别。男性固有的视角会让他们一致认为女性天然地就需要扮演好母亲的角色,安分守己地做好日常的琐事。育儿当然也是琐事中的一部分。莱农被彻底排除在公共生活之外,她尝试写作,在开车时构思小说,但“很多时候,日常琐事会像一记耳光一样把人唤醒”。

  莱农和莉拉的暮年,身边都没有男人为伴。放弃婚姻,最终又告别苦恋的莱农租住了莉拉楼上的房子,她以城区生活为背景创作的小说再度获得成功。66岁时,莉拉“消失”了,她抹去了一切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衣服、文件、电脑、照片。莉拉以这种“自我删除”的方式获得了自由。两个女孩都完成了出走。

【作者:若兰】 【编辑:黄珂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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