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固执

◎肖功勋

掐指算来，自父亲2020年底去世到现在，我每年只是春节和“十一”回去看望母亲，就连电话也打得不多。不是不想打，而是母亲固执，她原先一向不大爱带手机，说是放在口袋里容易掉，而且沉甸甸的，干起农活来不自在。

初时，我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母亲的想法，同她陆陆续续地说过好多次，表示手机还是要带，有事的时候方便联系。奈何母亲固执得很，说自己在农村呆着，每天不是屋里就是地头，能有什么事情？若是我还唠叨不休，她会“指责”我：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何必强求别人呢。

眼见思想工作做不通，母亲还有些不高兴，我只得无奈放弃。

细细想来，母亲使用手机次数最多的时间段大抵是每年的夏季。这季节，是地里大量蔬菜到了收获的时候，母亲总是给我们兄弟姊妹，或是给许多住在不远处的亲戚打电话，说地里的菜多得很，呷不赢（吃不完的意思），要大家去拿。亲友们也会于此时来到我家，母亲若不在家，他们就会拨打电话。故而这段时间，母亲拿手机的频率也会更高一些。至于寻常时候，她会将手机放在床枕头下面，不是碰到来电，她看也不去看一下。久而久之，我也习惯了，真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让堂侄或邻居转达一下。

通常我打电话回家也没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无非是问问母亲近来身体好不好，年龄大了，少去地里，特别是天雨路滑，千万不要摔倒。很多时候，我讲的话母亲也未必全听，她总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从这个角度来说，母亲手机带与不带似乎区别也不大。可是，若说心中没有遗憾那是假的。

在我的记忆中，母亲一直以来似乎都不大喜欢电子产品。这与她不识字好像没什么直接关联，其实母亲的悟性还是挺高的，我们教她识钟表，一两次就会了；教她使用电冰箱、电视机，一教就会。但关于手机的事，我们四姊妹曾多次提出要给她买一部智能手机，好让她同我们视频对话，但母亲十分排斥，说看手机还不如去地里做事，既能保护眼睛，还能锻炼身体。她的观念根深蒂固，现如今的这个老年机还是小妹妹好说歹说她才开始用的。

想着电话有可能打不通，每次回家时我也就很少提前知会。我最近一次回家是在不久前的一个周末。看到我忽然出现在饭桌前，母亲先是有些惊讶，三五秒之后，满心欢喜皆化作了脸上的笑容。

得知我还没有吃饭，母亲起身给我拿来碗筷，紧跟着就要去再做两个菜。我赶忙拦住了她，说桌上的菜足够了，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相，母亲笑得很开心。

吃完饭，我与母亲对坐闲聊。她像往常一样，没有问我在忙什么，又为什么久不回家。间或，她还会以自己的方式宽慰我：“家里没事，不用挂念，你忙你的，照顾好自己的生活。”

但真的不想念吗？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闲话聊不到三句，她就开始叮嘱：“不管怎样，身体是自己的，俗话说，打铁还要本身健。不要以为现在能熬，觉得没什么，等老了要吃苦的。”

她又担心我脾气不好，因为琐事同妻子争吵，苦口婆心地劝我：“说两句就说两句，你的度量要大一点，你话说重了，她是要记心里去的，不要让她伤心。”

整个聊天的过程，母亲好几次重复地说到同一句话，那就是“你忙你的，我不要你们担心”。

可是当我要走了，她除了给我打包自己亲手种的菜蔬，以及自家养的鸡鸭，忽然说：“现在我手机一直带在身上的，下次回来前记得打个电话，我多煮两个菜。”

其实，同样的话，去年年前我回家时她也说过，当它再度在我耳边响起，瞬间让我“破防”。

为了自己的孩子，母亲放弃了她的固执和坚持。怪不得有人说“游子就算走得再远，也永远走不出母亲的牵挂”。

——因为母爱无私，同时它又厚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