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金井吃茶去

  ◎蔡英

  近年来,总觉得脖子僵硬,做过理疗,贴过膏药,吃过中药,效果都不佳。细细想来,其实自已不是坚强地活着,而是坚硬地活着,心越来越坚硬,身体也越来僵硬。如何活着柔软些、温润些呢?真有些茫然,直到那年朋友叫我去金井吃茶。

  金井被称为“世外长沙,绿茶天堂”的茶乡小镇。茶乡小镇,听名字,就可以联想到一幅画面,连绵的茶树像一团团绿云,让人赏心悦目。喝一口这里的绿茶红茶,热气腾腾里,云雾缭绕间,不由神游天地间。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站在茶园高处远眺,满眼的绿色,左边右边,前面后面,一畦畦一坡坡,呈现出波浪型的梯田美感。蓝天白云下,茶园与连绵的青山,遥望成一片绿意苍茫的海洋。

  每次去金井,都有不一样的感受。也许这跟我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关,对茶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所以看到金井的茶园,看到茶叶的制作流程,心里长出无数的触角,伸向四面八方都是亲切感。我的家乡有满山遍野的茶园,那里是孩童游戏的宝地,处处是我们欢天喜地的笑声。清明前后,家家户户采茶,在塘里洗净,放到石头上沥干,用铁锅猛火炒,然后揉出绿色的汁液,再摊在灶上焙干。清晨起床时,满屋子都弥漫着干燥的茶香。趁大人出门做功夫,我们偷偷给自己泡芝麻茶,再夹半碗腌黄瓜渍紫苏,吃得热火朝天,喝得碗底朝天。伏天双抢时,陶罐里泡着老茶叶,抱着罐直接对着嘴灌,又凉又解渴,极过瘾。这就是我的童年。

  那个春天,我跟随朋友来到金井,阳光明丽,四野清新,茶山却云雾缭绕,就像一场飘缈的梦境。想来现代科技的先进,儿时手工制作茶叶的物件早已被代替。不想在这里,与它们不期而遇。灶膛里烧着火红的煤,漆黑的大圆锅里,大师傅举着铁铲灵活地前后翻动,这道工序原来叫炒干。制作车间里,熟悉的茶香丝丝缕缕往鼻子里钻,这就是儿时的气味。久违了,童年的茶叶香。师傅身边围着很多孩子,他们是前来研学旅游的,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有的干脆拈片茶叶放进口里。他们个个眼神清亮,就像这枝头的茶叶,嫩嫩的,尖尖的,有春天的山野气。

  又一次去茶园,是前年的寒冬,我们前往探雪。纷纷扬扬的雪从天而降,先是羞涩的,带着试探性的,一片,两片,三片,渐渐地,胆子大了,五片六片七片,蜂涌而来,呼啸而过。远处的茶园,一行行茶树银装素裹,玉树琼枝,映得人睁不开眼睛。屋瓦,楼阁,青松寺,龙华山,到处睡满了雪,好一个晶莹的童话世界。江南的雪真是稀客,说走就走了,茶园干净得如初生的婴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仔细瞧瞧,茶叶更亮了,树干更黑了,泥土更加松软了。雪后初晴的天空,天上的云彩一垄一垄,像犁过的地。

  这个夏天的下午,我们坐在茶园里,听雨。远处是巍峨的龙华山。雨水滴答滴答从屋檐落下,大珠小珠落玉盘。茶壶里的水“突突”响着,炉里的炭火欢快地跳跃着。水是金井的水,茶是金井的茶。涤器、凉水、注水、投茶,观色、闻香、品茶,慢慢泡着绿茶,一道道轻拢慢捻,如行云流水。茶叶在沸水中慢慢舒展,宛如蓓蕾初绽,两叶三叶抱一芽,或悬或沉,舒放成花朵。青花瓷杯中的茶,汤色呈淡雅的金色,茶叶碧嫩清秀,味道甘爽悠远。

  细细品味这碗里的茶,有着日月星辰的灵气,还有烟熏火燎的干香,这是大自然的无私馈赠。喝下这一碗鲜活的茶,尘嚣渐远,物我两忘,整个人顿觉鲜活起来。怪不得,苏东坡汲江水煎茶,注重活水、活火。茶要活,水要活,生命更要活,要活得生机盎然,最好是生龙活虎。如今高楼大厦林立,我们马不停蹄地忙碌,忙着忙着,只剩下了“生”,而没有了“活”。而在这袅袅茶雾中,隐隐清香里,我觉得自己变成一棵茶树,自由自在地生长在金井的山野。这里,小溪潺潺流过,阳光暖暖地照着,还有此起彼伏的鸟鸣……

  一杯茶里,你可以体略茶乡的秀美与多情。

  一杯茶里,你可以洞见生命的开阔与辽远。

  走,去金井吃茶吧。

【作者:蔡英】 【编辑:刘果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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