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挂就是幸福

  ◎胡云彪

  挚友周在乡下办完丧事,回城就来到我家看我,问及葬母丧事处理如何,他却长叹了一口气,说:“我总算没有牵挂了。”

  我说:“老弟,那未见得,有爹有娘藤上瓜,无爹无娘烂冬瓜。隔段日子你就知道了!”

  我告诉他,我爹娘死去好多年,随着时间推移,我现在越来越想念他们,一天到晚心里空空落落的,空空落落又带来无数份悲痛,让人实在难以承受。

  青年时代,我支边来到新疆工作,可算万里迢迢。那时通讯困难,家乡农村就连打个电话也要跑到镇上邮电局去,父母都不识字,只能依靠大哥每月写信告诉家里情况。父亲去世那年,由于路程太远,我没能回来,只是寄了点钱回家,自己备了纸钱,遥望南天,跪着哭着烧化。

  我的父亲从我记事的时候起,便身体多病,挑担时也总是前面高后面低。我在长沙上学是他将家里口粮卖了,支持我上中学,等到我刚工作,他却撒手人寰。他连相片都不曾留给我一张,但他那慈祥的面容,那一高一低挑担子的形象,始终铭刻在我心里!随着时间的过去,愈来愈鲜明,直闯着我的心!

  那年终于轮到我探家了,妈妈叫大哥写信告诉我,最好选在八月。“八月桂花香,家口接姑娘。”这时正是不冷不热,要我们多住一会。

  我和妻子带着孩子一到长沙就打电话转告了家里,娘和大哥早就站在大路上等待着。看见我们,娘第一句话便是:“哎哟,我的寿儿回来了,小孙女艳波回来了!”她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牵着小孙女,高兴地笑出了泪水。

  我们每次探家只有一个月的假,除去来回路上时间也只是十几天,可这十多天娘一直在为我们准备要带回新疆的东西,不是找人买干鱼,就是自己熏腊肉,总说新疆没有,晚上还要坐在我们床边纳鞋底,作布鞋,总说娘的布鞋好穿。

  离开家时,妻子牵着女儿,我背着厚重的行李,大哥牵扶着娘送我们。娘总是流着眼泪对我说:“我老了,你在新疆这么远,还是早点调回来工作吧!”她们送我们一程又一程,我泪水也模糊了眼睛,只是低着头往前走,待回头看时,大哥扶着白发飘飘的娘已站在后山岭上,还在慢慢挥着手。

  不久后,我终于调回了长沙,把娘也接到我一块居住,可没几个月,娘却想念大哥,想几十年生活在一处的乡邻,舍不得她亲手建起的那几间土砖瓦屋,她要回到自己房去住。我们只得依了她,好在距离不远,周末、假日都可以去看望她。年节也一定是在老家过的,每年妈妈的生日总要在老屋办几桌,热闹一番,还拍下几张照片。

  娘平平安安一直活到92岁,才离开了这个世界。头一回见不到娘的回家,是给娘上五七坟(人死后35天的一种祭祀),我没有了以往的那种期盼,却增生了难以遏制的惧怕,我不敢踏上归程,不敢面对爹娘,不敢走进那个山村,不敢面对那栋小院,那幢老屋,不敢面对爹娘的那堆黄土。甚至,我怕从老家归来后,不知情的人又问起我的老娘。

  爹娘已去,人生再无来处。心里的空空落落所带来的负担,比原来的牵挂所形成的所谓负担更大了,世上有什么东西能填补失去至亲的空落感?没有,任何东西都不能填补。

  妈妈留下的照片我一眼都不敢看,想着好的回忆慰藉空空落落的心。然而回忆是美好的,伴之而来的凄苦却同样是残酷的。我每天期望做一个与爹娘团圆的梦,结果梦来了,梦走了,冰凉的枕头上只留下清冷的泪。

  幸而,我曾拥有那份牵挂。牵挂是一种拥有,牵挂是一种幸福!有牵挂真好!

【作者:胡云彪】 【编辑:王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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