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年画

　　◎刘明礼

　　梦境里，我有一个岁月的宝箱，里面珍藏着一套陈年的画卷。这是套关于年的风俗画。它们如《清明上河图》一般，以长卷的形式，采用散点透视构图法，布局疏密，近远、简繁相间，动静结合，写实多维，丰富多彩，美轮美奂。

　　这套画，第一张叫“腊八”。开启的木门内，柴火灶堂还有微微的余火，掀开的铁锅冒出蒸腾的热气。一家老少穿着肥厚的棉衣，手拿小勺围坐在小方桌四周，每人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粥的颜色呈浅紫，里面有红枣、大云豆、白莲子和核桃仁。父亲低头剥着准备腌的腊八蒜，母亲则脸朝外，嘴里在说着什么。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子站在门口，仰起脖子好奇地看着门扇上黑黢黢的门脸吊……画的右上角有行竖排的行草——“过了腊八就是年”！

　　第二张叫“小年”。农家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放着灶王爷的牌位和神像。上方土墙上，挂着一副“上天言好事，下界降吉祥”的对联。灶王牌位前，青花瓷盘中摆着糖瓜、槽子糕等供品。老奶奶手持三支点燃的檀香，默默祷告。旁边的小男孩，直勾勾地盯着祭台上的供品，似在垂涎。桌案上放着一棵大白菜，一块红白相间的五花肉，一把黑乎乎的菜刀。老爷爷挽起袖子，正准备和面。

　　第三张叫“掸尘”。农家院内，皲裂的树身上挂着黄澄澄的玉米和火红的辣椒，光秃秃的树枝间落着几只麻雀。一只花猫、一条黑狗在嬉戏玩闹。天井中央，堆了些瓶瓶罐罐和衣物包袱，铁丝上晾晒着棉被棉褥。十来岁的两姐弟，姐姐手里拿着一块旧时女人出嫁的红盖头，弟弟从一只箱子里抻出一只带链子的银锁，一个满眼欣喜，一个面露惊奇。母亲用块花头巾把头包了个严严实实，双手握着一根绑着笤帚的长木竿，一只脚跨进了门槛。父亲拿着竹扫帚，打扫着庭院。

　　第四张叫“磨豆腐”。磨房内，蒙着眼布的青灰色小毛驴在拉着石磨。磨眼上，一堆亮晶晶的泡发黄豆。上下磨扇之间，汩汩流淌出白花花的豆浆。磨房外支着口大锅，锅底燃烧着红红的劈柴，锅中冒出蒸腾的热气。画边的铁丝上，挂了一些油豆皮。旁边三根木杆支起的三角架上，吊着一个布包。一位老汉从铁锅里舀出一大勺豆浆，在往布包中倾倒。豆浆顺着包底，流进接着的大盆。几个大人孩子，手捧大碗，津津有味喝着热乎乎的豆浆。

　　第五张叫“杀年猪”。庄稼院临时垒起的土坯灶台上，安置着口硕大的铁锅，底下的火已熄灭，外面还露出半截没有完全燃烧的劈柴，锅口散发出淡淡的蒸气。大肥猪已被刮净了毛，吊挂在大铁钩上。屠夫高绾袖口，给猪开膛破肚，大卸八块。一群大人忙着分肉，有的在等，有的手里拎着一大条十分新鲜的猪肉。几个孩子捡起地上的猪脚壳，里面装上猪油，玩着“点天灯”的游戏。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表情。

　　第六张叫“赶年集”。乡间路上，赶集人络绎不绝，迤逦而行，有的骑着老式自行车，有的推着独轮车。集市上空炸开的爆竹闪着火光，绽放出朵朵美丽的烟花。大集上货架、地摊一个挨一个。服装布料、日用百货、年画春联、瓜子糖块、水果青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特写是一架蘸满冰糖的糖葫芦，旁边是一片花花绿绿的年画，其中最显眼的一幅，是一个穿着红兜肚的大胖小子，怀里抱着条大鲤鱼，上面还写着“连年有余”。

　　第七张是“蒸年糕”，第八张是“贴福字”，第九张是“祭祖”，第十张是“除夕夜”，第十一张是“起五更”，第十二张是“拜大年”，第十三张是“社火”，第十四张是……哎呀，这已泛黄的年的画卷啊，我左看右看看不够，翻来翻去翻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