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七十古来稀

  ◎杨明乐

  刚将车停稳在禾场坪,“回来啦!”坐在大门口的母亲头也没抬和我打了声招呼。她像驼峰一样的背靠在椅子上,低着头,两眼紧盯手机屏幕,肯定又是在看小说。

  大概是看完了一个篇章,母亲才缓缓抬起头与被晾在一边许久的我搭话。聊到我刚接到的通知明天诗会要上台朗诵《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不想母亲一字不漏背了出来,还用方言吟诵了一遍。我想,以母亲的资质和对读书的热爱,如果生长在这个时代该是多么好。

  我总是问,“是不是觉得当初没去读书进修,还是挺遗憾的?”母亲笑着摇摇头,“都是最好的安排。”谈着过往的回忆,本是到了求学的年纪,突遇家中变故,兄弟姐妹里需要身体素质最好的孩子辍学务农帮父母减轻负担,挑来选去,身强力壮的母亲丢下课本下了田。母亲善于学习,不出一些日子,粗活细活样样精通。没几年又早早结了婚,接连生下我们兄妹四人,繁琐的生活早已将她拷牢,闹腾喧嚣里仿佛没有了自己的声音。那时我们的棉鞋都是母亲纳的,一针一线使我们的双脚可以在雪地里自由地驰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笑而不语。稍得空闲,母亲会翻开柜底的书,那是哥哥姐姐读书留下来的课本,没有被压住的边边角角落了许多灰尘,细细拍去,慢慢品读。母亲时而谈起我们姥姥画在老床架镜框里的画,那个年代大户书香人家的女子会学作画与刺绣,姥姥笔下的花鸟惟妙惟肖,母亲总爱照着那些线条临摹,只是总显得有点单调乏味,画不出那样的多彩华丽。每每此时,母亲望着远方,眼神里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但更多的是品尝记忆里的美好,仿佛平行时空里,那个没有辍学的小女孩,可以穿上母亲缝制的厚棉衣,结三两伙伴,背着书包去学堂,课上的朗朗读书声,课后与兄妹一起在母亲的指导下将色彩渲染在纸上,泼洒在绚烂的青春年华里。

  天色渐晚,母亲拿起锄头准备去栽辣椒苗,哥哥正好从外面回来,无奈讲道“娘咧,七十七岁了还去种菜摔跤了咋办?”母亲不与争辩,赶紧放下缩回坐到椅子上,拿起手机作势又要开始看小说了。等哥哥开车出去,母亲紧忙起身探头看拐过坝边那道弯,在门后拿锄头出来,赶紧栽苗种花。

  母亲的花是种得极好的,尤其是那粉红大簇的玫瑰,长得老高,看到别人想剪就会制止,她要让美好停留在枝头。她用手机拍下各式各样的花,对着蓝天拍下来,分享给远在广州的俩妹妹,她说,孩子远在外省,回来一趟很辛苦,家里一切安好不用操心,只是想起他们的时候,将这边的天空树木花朵拍给他们看,风有些微凉,绿芽开始生长,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未来前进。

  忙碌的日子在接连着过,养育过的儿辈、孙辈读书工作一个个远离了这个寸土之地,外面广阔的天空在迎接着这些新的生命力去大展拳脚。只是古稀母亲,日复一日坐在那张木椅上,栽花种菜,在这块养育了几代人的土地上,在丰富的心灵世界里,满足与淡然。


【作者:杨明乐】 【编辑:王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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