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必修课

  ◎彭湘

  外婆健在的时候,八十多岁,喜欢一个人在屋里碎碎念。念叨儿子女儿孙辈的事,念村里的人,念家里养的鸡,还有狗,反正只听到她在絮絮叨叨。有时候,也会嘀咕几句什么话,看到我站在后面,她就马上对我笑,还将一些零碎角票塞给我。二十多年前,我读师范,她每次看到我,都要塞给我二十元,也是一笔不小的“巨款”,那时她脸上便绽开一朵菊花。

  我小时候和外婆住,睡在那个老木床上,黑黝黝地,都有了一层亮光,握着都有些打滑的感觉了。外婆床上的蓝印花布被子整齐地叠在一头,方方正正的,床单也没有一丝褶皱。那时,洗脚的时候外婆摸着我的小腿说:“这个是一个水桶腿啊。”半是嗔爱,半是逗乐。宁静的夜晚,外婆也讲一些“红毛野人”的故事,山野月光朦胧的晚上,我总怀疑那大山里有野人。

  外婆唠叨的延续便是我的母亲。母亲对我有点严格,应该说很少逗乐。二十多年前,栀子花开时节,迎来我人生的一场考试,她便说:“要是能考上学校,那我做梦都得笑。”但是考后我感觉发挥不好,母亲便开始念叨:“开始要努力一点就好。”那天出成绩,母亲一早便去学校给我看录取情况。母亲一路上匆匆的身影,我能够想像得到。可是,母亲不会想到当时很多同学早去了很遥远的地方,离开了这一片土地,如振翅的鸟,在辽阔的天空中自由或者无奈地飞着。而我,一直呆在这个县城,没有离开过她,一直在故土生活,成长,故土的泥巴滋润我的躯体和发肤。

  母亲到了老年,散步成了她的必修课,伴随着乡村的花草馨香,山的剪影,还有月光,她每天傍晚后和村里的人一起散步,一会功夫便结成了一支长队伍。有一次,去医院看生病的舅舅,她知道散步要爽约了,还专门打了一个电话给我:“一定要告诉一下你同学的妈,今天没空,不能让人家空等。”还不忘念叨两次,有时我想,说话重复的习惯是不是从她而来。

  我的父亲早几年过世了,母亲怀恋着父亲在的时光。乡下的房子盖好后,看着宽敞的宅子,母亲有一天忽然惆怅地对我说:“要是你爸在该多好啊。”她眼巴巴地看着我,希冀我回应她的话语,我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花,大朵的绣球花正绽放着初夏的气息,夕阳扫过窗棱,我似乎看到一朵绣球花正孤独地看着另一朵绣球花。我只能说:“是啊”。

  现在,我也是一位母亲,对儿子也不禁念叨。儿子经常埋怨我说一些谁都不会信的话,而且我还乐此不疲。有一天下班,我走入电梯,一对母女也进来了,孩子七八岁,母亲喋喋不休地对女儿说着话,小女孩想回嘴,却被自己母亲打断。突然,我才知道自己平时对儿子说话的模样有多无趣。也许,成为一个会念叨的女人,是每一位母亲的必修课。


【作者:彭湘】 【编辑:王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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