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味道
◎陈彩霞
自走出小山村,在城市求学、工作后,我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仔细算来,我已经离开整整十年了,仅在过年时回家看看,对年的感触格外深刻。
我的老家在湖南东北部的一个小镇上,再往北就到了湖北通城,往东就到了江西。南江,名字由何而来,我小时就很好奇。后来,问隔壁爹爹才知道我国的地势是西高东低,河流的流向是自西向东,而发源于幕阜山的这条河却是向南流的,故名“南江”。江水在群山中盘旋环绕,滋养了一方水土,也保留了许多原汁原味的味道。潺潺江水、青翠山岗、袅袅炊烟,招呼声、笑语声、鞭炮声,菜香味、爆竹味、泥土味、树木花草香……充斥着感官,弥漫在目之所及处。年的味道就这样不断发酵,历久愈浓,走得越远越是怀念。
南江的年大概可从腊月开始算起,一进入腊月,各家就开始准备吃食了。养了猪羊的人家,算好日子,请了屠夫,按定好的时间杀猪宰羊。在老人家看来,养头猪就是全年最大的收获,自然是要邀请亲人一道吃猪宴的。如此,一天的时间就在忙忙碌碌地杀猪、腌肉中过去了。子女常年在外,不常回家,外婆家每次杀年猪比旁人家又多了一道工序,那就是给每个孩子分好肉,用秤称重后,将写有名字的木牌挂上,确保每家不多不少刚刚好,以示不分彼此、情谊一样重。而那些没养牲畜的人家,也会趁此机会买上一些肉,熏成腊肉,等待外出的子女回家一同品尝这“湘味”。
妈妈几姊妹都在城里安家了,老家房子都因闲置太久,难于打扫清理,因此常常相约在外婆家一起过年。子女担心老人家太过操心劳累,年前那几天几家人就要做好分工,采购年货,避免买重样。菜、糖果、干果、水果、营养品、衣服、春联、烟花爆竹……一切打包就绪,几家人便约好时间一起出发,因小辈上班时间难以统一的缘故,常常到家都是除夕前夜了。车还未停稳,就看见两位老人在大门前等着了。常年冷清的房子顿时热闹起来,外公外婆也格外高兴,忙前忙后。
南江的年夜饭并不只是在晚上进行,早上、中午都有人家团圆。除夕当天,还在睡梦中,就听到了鞭炮响,有的人家已经开始祭祖、吃团圆饭了,也陆陆续续听到有人登门给外公外婆送祝福、问好。因各家下午要去叔叔家拜年,时间太匆忙,外婆每次都会选择中午吃团圆饭。近20个人一起过年,每餐开两桌,一桌至少十道菜,其实是一个体力活,必须要动员全员。外公外婆天还未亮就起床准备早餐和团圆饭了,子女们分头做事,烧火、洗菜、切菜、炒菜、上菜、洗碗……“平江十大碗”就这样井然有序地出炉了。放了鞭炮、拜祭了祖先,大大小小围坐在一起吃喝谈笑,这个年才算是真的开始了。
吃了饭,大家一哄而散,各家开始回爸爸的老家走亲戚。许久未见的亲人,聊得多的是这一年村里的变化,谁家新盖了房、娶了媳妇、嫁了女儿、添了娃娃,谁家的孩子有出息了,谁家有大变故……走家串巷的路上,总能看到成群结伴的小孩子,挨家挨户地说着吉祥话,祝福过年好,提着的袋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零食,这便是“辞岁”了。“辞岁”是南江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习惯,往往是小朋友到各家说些吉祥话,主人家再给些零食、零钱,腿脚勤快的小孩一天下来能收获好几大袋零食,够吃好一阵了。
因要去的人家太多,有的往往是打个照面就走了。许多人太久未见,我竟是认不出来了,不过好在多是父母在寒暄,我也就自在了。这也许是因为从小生活过的地方,能让我找回以往无忧无虑、嬉笑玩闹的记忆,又或许是在外对老家的想象与憧憬,凝聚成了某种灵魂深处的印记,让人亲近,令人向往。
在12点的钟声敲响前,回到外婆家,晚辈一一给外公外婆拿红包,再将烟花爆竹一一在前坪摆好,等待12点的到来。其实南江的烟花往往提前半小时就开始燃放了,有一种不甘于人后、你争我夺的势头。外公外婆年岁大了,在烟花燃尽后就休息了,而小辈们就继续守岁,打牌、吃夜宵、聊天……直至凌晨。除夕后的几天,各家舅舅、叔叔开始请客吃饭,舞龙舞狮队进入各家各户,灯戏陆续进场……总归是热闹不停,直至初六,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开始回城,又开始下一年的期待。
对亲人的惦念、对回忆的追溯、对温暖的渴望、对未来的憧憬凝结成了心心念念的“年”,也只有在这时,我们才能放下一切,一心一意做好团圆的事,将真情实意在吃喝畅聊中表达出来,这大抵就是“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