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凉忆藠头

◎易美文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在滚滚热浪中奔波了一天,喉干舌燥,一个个疲倦乏力如霜打的茄子。钻进清凉的餐厅,朋友中有人说,没什么胃口,点几个清淡的菜吧。老板真是善解人意,一大盆凉拌藠头端上,大家眼睛一亮。这可是家的味道!

将藠头和鲜姜擂得细碎细碎,拌上糖醋剁辣椒,在冰箱里稍稍冰镇几分钟就成了。酸酸甜甜,清脆香辣,开胃生津。味蕾大开,一阵推杯换盏之后,之前的疲乏一扫而空,出餐馆时,已是满血复活。

饱嗝之余,凉拌藠头仍让大家啧啧咂舌,赞口不绝,也勾起了我儿时的记忆。

小时候,夏天的餐桌上,母亲做的凉拌藠头从来都是全家的最爱。与餐馆做法不同的是,她会滴几滴麻油,洒上葱花、小木耳等进行配色,这样,品相和口感更好。那时没有冰箱,母亲往往将拌好的藠头在水缸上吊半个钟头,保证吃起来时更清凉爽口。母亲是一个用食材的高手,能将藠子炒、烧、炖、煮,弄出多种菜品。尤其是藠头烧肉、烧鱼,往往上桌时被抢着吃的,不是鱼或肉,而是里面的美味藠头。母亲说,藠子放在鱼、肉里一起红烧,不但好吃,而且能去除腥味,还能起到提鲜的作用。母亲做的藠叶煎鸡蛋更是香味浓郁,往往菜还没上来,香味已经弥漫整个屋子。金黄碧绿的一盘,色香味俱全,你一筷我一筷,光盘不用愁。每当那时,母亲就会自豪地说,哪天我要用藠子给你们做一桌满汉全席。

夏天用藠子做酸坛子菜也是母亲的绝活。一般人用白开水煮沸加盐做酸水,母亲则用淘米水。她将淘米水煮沸变凉了以后再加入盐、冰糖或者甘草,将藠头洗净晒干水份后再浸入酸水中,泡出来的藠头嚼劲足,酸中带甜,清脆爽口,且口感醇厚不呛人,吃起来就是比别人家的味道足。夏天农忙出工的歇息时光,邻近的农人们会不约而同地到我家坐,口里念着“到满嫂子家吃酸藠子去。”母亲则笑盈盈地端茶递水。母亲虽然大方,但对那些用手去捞藠头的行为从来不客气,她会打对方的手,笑着骂道:“脏爪子,不干净。”她拿出干净的碗筷,亲自去夹坛子里面的藠子,待吃完后再续上,绝不允许别人用手到坛子里捞。她说坛子菜最讲究干净,如果不讲卫生,弄进点汗啊油啊什么的脏东西,就会有股怪味,且容易长白——即酸水面上长一层泡沫一样的白色东西,那样不仅会将酸水弄坏,影响藠头的口感,还影响美观。酸酸的、甜甜的、爽爽脆脆的酸藠头入口,感觉一整个夏天都是爽的。农人们你一个我一个争着抢着,嘻嘻哈哈,将劳动的疲惫一扫而空。

母亲还说藠子怕热,到了夏天就不长了。所以,一到夏天,她会将藠子从土里挖出来,在堂屋里堆成一座小山。到了晚上,发动全家摘藠子。我们五兄妹和父母亲一起围着一个圆圈,就着昏暗的煤油灯,将大的完整的藠头选出来,整整齐齐一把一把地扎紧,装进麻袋。待第二天,父母用独轮车推着,送到供销社去卖。母亲说,这些藠子卖了以后,哥哥姐姐的学费就有着落了。

白天干活晚上加班,怕我们打瞌睡,母亲就给我们讲故事。母亲会讲很多故事:《刘海砍樵》、《小姑贤》《女状元》《岳母刺字》《孟日红割肉》《狸猫换太子》《包拯出世》等应有尽有。 有时候我实在是太困了,手里拿着藠头,头却像鸡啄米似地打起盹来,哥哥姐姐们便会看着发笑,喊着:“小妹小妹,听故事呢!”。我一个激灵,坐直,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睛,提起精神,又边干活边听母亲讲故事。

母亲的记性特别好,一个人物到了一个什么山上,或者到哪个寺庙,写了一首什么诗,说了一个什么段子,她都能原文背出来。我曾问母亲,怎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故事,母亲说小时候她娘家有满屋子的书可以看,还说祖上的谁谁以前是江西都尉,后来举家从江西搬迁到湖南来的。也是从母亲那里,我早早地知道了“江西老表”的来历。

母亲讲故事时也会对故事里的人物进行适当的评论,教给我们做事做人的道理。在说到藠子时,她抓起一兜连在一起的藠子,说:“你们看,这些藠子在土里时一个个紧凑地长在一起,像不像一群团结友爱的兄弟姊妹。你们兄弟姊妹也要像藠子一样团结友爱,将来长大了,互相扶持,互帮互助啊。”


【作者:易美文】 【编辑:李桐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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