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映红
回婆家过年,对我来说,总是件难为情的事。
我婆家在湘乡,以前读书的时候,就听人说,湘乡话是湖南最难懂的方言。嫁过来后,反倒不觉得方言是难题,听多了也自然就懂了,而是难入其俗、难融其地。
并不是我过不惯乡村生活。我自己就是在农村长大的。我怕的是见人。我对认人真不擅长,那些七大姑八大婶,我总认不全,也永分不清,在记忆中也留不下轮廓。
每次过年过节回来小住,见着人,总不知该如何称呼。这当中还隔着辈分,一不小心就容易弄差辈,我便学会了以点头微笑代替打招呼。自是少了一分亲近和熟络。
所以,婆家对我总是有些陌生,这跟老公住不惯我娘家是一个道理。人不熟,就难以有共同的记忆和共通的话题,每年都相见,也走不到一处去。心与心之间,隔的是情分。
往年我都是先回娘家过年,初一再来婆家,可两地相距太远,在路上跑的时间过长。今年终拗不过老公,改在了婆家过年,娘家也要年后十几再去了。虽说少了舟车劳顿之苦,但我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丝毫提不起兴致。毕竟娘家才是我生命开始的地方,心底情系的总是那一片土地。
可婆家总是要逐渐适应的。看着公公一回家就忙着做扣肉,婆婆忙着打扫卫生,还置办了很多年货,很有过年的气氛,心里的那份空落感才消散了些。之后,大家也很是照顾我的情绪,不强拉我去串门子,做的饭菜也总问我合不合口味,还总找我会玩的乐子陪我消磨时光。这些都让我的心情明媚起来。
老公的叔叔家就住在隔壁。他儿媳妇新装了WiFi,我没事就过去蹭网。在婆婆家里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有网蹭让我倍感幸福。我就只是想上个网,便站在叔叔家前坪借信号。叔叔婶婶见一回,就要拉着我进屋喝茶,好零食好果子供着。
叔叔家并不宽裕。叔叔的后脑袋长了一个菜碗大的包,婶婶也是罕见的白眉白皮肤。用当地话说就是形象不好,外出做事总是吃亏些。所幸叔叔婶婶比较勤劳,不仅打理好了自家的田地,还把公公家的田地也要过去了,饭总是够吃的,菜也是够吃的。叔叔婶婶人也热情,我们每次回去,婶婶要么是提着一篓鸡蛋,要么是一袋新鲜菜蔬,总是要打发点东西给我们带回去。
这次过年回来,叔叔还专门喊了我们一家去吃饭。我们一家子人就挺多的,再加上叔叔一家,桌子都围不下。本想随便吃几口就完事,哪曾想我拿起筷子就舍不得放下。婶婶做的扣肉是真好吃,咸淡相宜,肥瘦有度,外焦里嫩,爽滑入口,还有蛋卷肉、鲤鱼汤、爆炒基围虾,个个美味。
做扣肉蛋卷席,是当地待客的必备品。我以前从不吃扣肉,总感觉太油腻。并不是怕吃了长胖,而是实难下口。可婶婶做的扣肉,一下打开了我的味蕾,让我连吃了两块,饭也多吃了一碗。
眼见着大家哄抢而吃,叔叔又吩咐婶婶再热一碗扣肉。扣肉都是先前就做好的,只需放在蒸笼里加热。婶婶见我们高度赞扬她的厨艺,也是乐开了花,忙招呼我们多吃点。
在婶婶眼里,我们多吃,是对她的尊重,是看得她起,但凡觉得能派得上场面的,她全都会摆上桌。不怕我们吃得多,她就怕我们不吃。不过我们还真怕把叔叔家吃穷了,毕竟叔叔家是村里的贫困户。
就在与叔叔家的来来往往中,我的内心新生出了一些情愫,我突然觉得回婆家过年不是那么为难的事了。
也许,哪一天,我也会爱上回婆家过年,也会时常惦记着婆家的一些人一些事。我想,这就是年的魅力吧。它穿透了地域差别,打破了语言壁垒,将人们所珍视的年俗、亲情,纯朴、原汁原味地呈现在天地间,流淌到每一个触及它的灵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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