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求忠

　　一天晚上，突然接到以前中学语文老师的电话，她问我好不好，交谈中我得知她在医院里，明天要做手术。老师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我问了一下旁边的护士，咨询了情况。之后我与老师的小儿子，也是我的同学取得了联系，他很吃惊，说：“我妈居然还留着你的号码，她现在手机里联系人不多。”虽然老师一再强调不要我来，但我既然知道了，肯定要去看望的。次日我约了一个同学一起去医院。

　　记忆中的李老师，一直是一头短发，微胖的身材，温柔的笑容。她对我们要求严格，经常教育我们学习与做人都要脚踏实地，不能做“浮头鱼”。有一年，她组织班上同学到学校上晚自习，上了一天班的她，依旧神采奕奕地给我们讲课，拓展课外知识。

　　她自己的儿子在班上，也是学霸一枚，可他得到的表扬少，批评挨得多，她脾气来了，别人不打，只打自己儿子。那时我觉得，教师子弟真的好吃亏。

　　有一次写作文，我写母亲翻山越岭到当时的湘江化工厂宿舍区挑潲水喂猪，写完，我自己没当回事，母亲、大姐都是这么做的。李老师手捧作文在班上朗诵时，眼眶都红了，声音哽咽，还评价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她说写文章就该这样，朴实无华，用真实的力量打动人，这对于我以后的写作一直有影响。

　　后来我初中毕业，本来考取了周南中学，家里考虑到太远，就转到附近的中学。李老师也调到别的学校，但她一直记挂着我，还给我捎来她们学校的试卷和习题。

　　李老师不仅仅是关心成绩好的同学，她对每个孩子都一样。

　　那时候，班上有个同学，家庭条件不好，又没有了母亲，她对他格外关爱，嘘寒问暖，留他辅导功课。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邋里邋遢，又特别顽皮，一上课就跑到教室后面大声擤鼻涕，一节课要去好几次。有的同学难免流露出嫌弃的神情，李老师却总是和颜悦色，还要大家多关心他。

　　毕业后，好久没有那个同学的消息，每次聚会，李老师还念念不忘，念叨着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我和李老师的情分，一直在延续。

　　后来我也成为了一名教师，最初走上讲台的日子里，我还专门去请教过她。

　　毕业后，我经常去看她，在她家里吃饭，有时候留宿，感觉她慢慢变成了我的亲人，我俩在一起，经常说说家长里短，相处的时光温馨美好。

　　那年的同学聚会，正好我在长沙晚报上开了一个专栏，我带了自己发表的一些文章去，李老师架上老花镜，细细地看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聚会结束，她要我把这些文章复印留下来给她做纪念，她说，这是最好的礼物。

　　后来李老师到外地，和小儿子住在一起，我们来往就慢慢减少了。每每想起她，心里的感觉就是暖暖的。

　　从老师大儿子口中得知，老师自打脑梗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已经回长沙居住了。病床前，同学滔滔不绝地说：“李老师，还是你们那时候的老师好，真的是全心全意付出。唉，现在的老师啊，我崽他们的老师就……”接下来是一堆抱怨，我坐在一旁，不由有些尴尬。我自己从教多年，作为小学里的配角老师（科任老师），也没谁来巴结我。我身边的同事们，一个个真的爱生敬业，可教师已经被黑化得厉害，过个教师节，都有点四面楚歌。

　　医生来通知我们，李老师要做心脏搭桥手术了，我和同学以及李老师的大儿子一起，推着轮椅，送她去手术室。目送她进门，在外面等候，回想一起走过的漫长岁月，过去的画面在我脑海里不断重现，与她苍老的背影叠印在一起，我默默祈祷，眼睛不知不觉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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