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正祥

　　京剧不老，像孟小冬一样。

　　那一嗓子丢开，便如猛虎出山，胡马鸣塞；那一髯口甩开，便如长风吹度，雨雪飞扬。从此，京剧便是她的灵魂，言迟更速，将往复旋，亦悲亦丽，亦壮亦绮。

　　于是，在这个静夜，一段失落多年的京剧，悄然潜入我的心弦。一段风花雪月的情事，虽然只浸润在泛黄的书页里，却让人心思缱绻，愁情满怀。

　　我就在这夜的深处，看见了那个婉约俊俏，却又一举手一投足透着男人般英姿飒爽、豪情俊朗的女子。她就那样立在时光的优雅里，孤傲清冷，背后却满是那个乱世的繁华。

　　战乱时期的爱情像戏，总是不那么遂人心意。那场戏是《游龙戏凤》，只有短短50分钟却改变了她的一生！那时，他是最红的旦角，虽是铮铮男儿，却经常男扮女装，淋漓尽致地演绎女人的柔美多情。而她是最红的生角，经常女扮男装，一出口便艳惊四座，一举手便霸气凌云。

　　可她终究还是女人。即便在舞台上的角色不是皇袍加身便是绿林英雄，卸了戏妆，换回女装，走到后台看到他时，仍是一副娇羞情状，一声“梅大爷”的招呼后，她便不知从何说起。也许，正是那一面，她就动了情，把心把爱，把一生的温情，都搭了进去。

　　当然，她不是没有犹豫，因为他已有两房妻室，大房夫人王明华，二房夫人福芝芳。但在周围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劝说下，她终究嫁给了他。为了他，她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孤傲清冷，甘愿为妾，只愿这辈子跟他一起。

　　只是，人生终如戏，一抬头，可以满眼繁华，一转身，却也是千里万里。她的人生也如她的京剧一样，充满了变数。这一段感情最终还是负了她。先是一场枪案，后是一场奔丧，她在他的冷落中幡然醒悟，原来自己连他的小妾都算不上，因为自己的卑微，她甚至不能登堂入室踏入他家的大门。

　　她心酸地说：“再唱，我一定要比你唱得好，再嫁，我一定要找个比你好的人！”带着这样的心情，她与他分道扬镳。多年以后，她与他，彼此连对方的名字都绝口不再提起。

　　他，最终成为了中国京剧的北山泰斗，而她，多年后嫁给了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青帮头子杜月笙，在那个乱世，获得了一世安稳。

　　1977年5月25日，她伴随着咿咿呀呀的胡琴声中，在台湾走完了一生。却没有人知道，坚强如她，直到逝世，她的房间里放着的，始终是两个人的照片，一个是恩师余师岩，一个便是他。

　　或许，她一直在等，只是等到云鬓花白，等到岁月成烟，她最终也没有等到他的回头。她和他始终活在对方的京剧里。她，叫孟小冬。而他，叫梅兰芳。一个是须生泰斗，一个是伶界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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