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廷付

　　父亲的脚很大，在整个村子里是出了名的。

　　记得有一次，父亲跑遍了整个街道，都没买到一双合脚的鞋。母亲每次把新做好的布鞋递给父亲时，他都舍不得穿，只有在走亲戚，或者赶集买种子化肥的时候，他才舍得拿出来穿上。因为父亲的脚特别大，走路又快，下地干活时，没几天，鞋就会被脚趾顶破，特别费鞋，后来，他索性就不穿鞋了。

　　那时候，村里除了几辆破旧的自行车外，很多人都是拉着板车出行。路上除了草，就是泥土。如果一段时间不下雨，路面就会比现在的水泥路还要光滑，因此初夏之后，大路上就会出现很多光着脚走路的人。

　　父亲则比别人更牛，他可以在麦茬地里光着脚走路，如履平地，这足以让旁人叹服。有一次，我趁着父亲睡着的时候，偷偷去看他的那双脚，脚掌又宽又大，脚底黑黑的。我忍不住用自己的小手去比划着，轻轻地抚摸着。那是怎么样的一双脚啊，我好像摸到了一块树皮，又好像是一张铁板，厚厚的脚掌，全都磨成了老茧。

　　那年深秋的一场霜降后，父亲依然光着脚去地里收红薯。我看到父亲的脚刚接触到新翻出的土壤时，脚趾头还是忍不住蜷了一下。正在这时，不远处突然有人大声吆喝：“二哥，快来帮忙，三婶子和她儿媳妇吵架，想不开，喝农药了。”

　　父亲赶紧放下手里的红薯，飞一般地往回跑。等我跑回村口的时候，就看到父亲正拉着板车往村外跑去，后面跟着几个人，按住又哭又闹的三奶奶。母亲也跟在后面，她拿着一双新鞋，边追边喊，然而飞奔着的父亲根本就听不见母亲的呼喊，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后来三奶奶的儿子说：“医生说再晚来一会，人就不行了。多亏二哥那双大脚板，一口气跑了七八里地，把后面的人都甩出二里开外，真不愧是当过兵的人啊！”

　　父亲说:“光着脚走路稳当，接地气，而且光着脚走路还有一个好处。”有人立刻好奇地问啥好处，父亲把脚抬起来：“防臭，你看我这脚经常踩牛粪，但从来都不臭。”大家伙都哈哈大笑：“二哥，你是怕二嫂子做的鞋不够你穿吧。”

　　父亲看看母亲手里的新鞋，咧着嘴嘿嘿地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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