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晃
初冬日,下村去扶贫走访,林间的树叶在风中“唰唰唰”作响,一条条幽静的小路上铺了一地的枯叶,碎碎落落的阳光洒在枯叶上,金灿灿的,让人都不忍踩上去。
野菊花的气味儿,幽香中带有丝丝苦味儿,闻的久了,还让人觉得闷闷的。但即便是这样,我还是忍不住要凑上前去闻一闻这略带苦味儿的野菊,因为这味儿总能将我带回童年的关于野菊的那一段段光阴。
小时候一直跟着外婆一起生活,外婆是个慈祥的老人,记忆中的她一直都是笑容满面。外婆小时候跟着她的父亲到山里扯草药,后来嫁给我的外公,成为了当时村里唯一一位女中医。
外婆和外公住的屋子里的一面土墙上都挂满了一样大小的布袋子,每个袋子外面都用毛笔写上了每一味药的名称:当归、柴胡、白芷、八角、枸杞、刀豆、三七、栀子、干姜、大黄……我就在这样一间弥漫着淡淡的中药味儿的小屋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时光。
最开心的是,秋天到了,山里漫山遍野都盛开着黄灿灿的小野菊,外婆说,要上山采些野菊花给大家做枕头,我们兴奋的不得了。“不能摘的太长,只要花骨朵儿。”外婆说,摘菊花没有别的要求,只掐一朵花。我们兴奋地漫山遍野地找野菊,一朵一朵地摘下来,阳光耀眼,野菊也耀眼。
摘回家后,外婆就拿出一个很大很大的簸箕,把我们摘的所有的菊花都倒在里面晒。秋日里天气格外的好,太阳照得整个人暖烘烘的,我们把簸箕里的菊花倒在石板上晒,不时翻动着,眼看着一朵朵饱满丰盈的菊花的细长的花瓣儿萎进去,萎成了小小的一朵……一天,两天,一周过去了,铺了快一整院的野菊最终晒的只剩下一大口袋。
开始做枕头了。外婆把菊花一小捧一小捧地塞进枕心里去,摊平,缝好,套上枕套,再盖上一张枕巾,人睡在上面,再也没有了那晕乎乎的感觉,只剩下在烈日下曝晒后的干干的苦味儿。那时候,也不知道野菊枕有什么功用,只知道这是秋日里的礼物,和在端午吃粽子、中秋吃月饼一个道理。
后来读书,才发现以野菊花晒干做枕心由来已久,明人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有“菊花枕”的记载;南宋著名诗人陆游素有“收菊作枕”的习惯,他在《剑甫诗稿》中写道:“余年二十时,尚作菊枕诗。采菊缝枕囊,余香满室生。”在他的《偶复采菊缝枕囊凄然有感》中亦写道:“采得菊花做枕囊,曲屏深幌闷幽香。唤回四十三年梦,灯暗无人说断肠。”
是啊,如今面对着这山间的一簇簇野菊,儿时的记忆扑面而来,只觉得美好。但那样的光阴总是倏忽而过,一眨眼,那些争着抢着要第一个菊花枕的小孩都已渐渐长大,所枕的枕头从棉花、化纤、乳胶、羽绒、荞麦皮……应有尽有,但这些枕头里却再也没有那淡淡的野菊的幽香,更没有了外婆一针一线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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