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晃
“五月的苋菜——正在红中”,看到这样的句子,我的心就荡起幸福的涟漪。记得和她刚来星沙的时候,正是繁花盛开的季节,第一顿饭,煮饭时她在水里加了红红的苋菜。开饭时,打开饭锅,捞去那焐得烂烂的苋菜叶后,是半锅洋红色的米饭。那顿饭,吃得真是甜蜜和喜气。我至今记忆犹新,很佩服她的创意。
初恋时,我们都是穷学生,在龙喜路旁的大排档吃十来块钱的快餐,那时我们常吃的就是清炒苋菜。看师傅炒的时候,先放油,猛炒,再放入蒜泥,炒出的苋菜色泽鲜艳,清淡爽口,别有一番滋味。加上两碗米饭,吃得兴高采烈,我喜欢把红红的汤汁拌米饭吃,然后,我们会带着一脸满足的笑,手拉手离开大排档。
毕业后,我们一起留在星沙工作,苋菜上市时,更是餐餐都少不了的美食。长沙县有俗话说:“五月苋,正当时;六月苋,赛鸡蛋;七月苋,金不换”。夏天的这把苋菜可是响当当的长寿菜,清热解毒、养肝明目、消炎消肿、通利小便……好处多到数不清!我们变着花样吃苋菜,或炒食,或煲汤,或煲粥,真是越吃越喜欢。
苋菜的做法简单,吃起来却极有味道。“苋菜不要油,只要三把揉。”洗苋菜时,一定要揉出浮沫且把浮沫漂尽。那种有深赤脉络、叶片肥厚暗紫的苋菜,搓洗时就像打翻了颜料罐,能染红几大盆水。洗净后,沥干水,锅烧热,要多放一点油,再放几个蒜瓣煸一下,哧喇一声倒入锅中旺火旺油翻炒。苋菜宜炒得烂熟一点,直看着白蒜瓣也成了深红;挟到碗里时,白米饭和白瓷碗的边沿都会给染成妖艳的胭脂色。最好吃的,是那种细叶初发的青苋菜,稍搓揉洗净,沥去水,入拍碎的蒜头略加清炒,其香鲜柔嫩便伴着夏日的清新留在齿舌间。
苋菜是长沙人夏季餐桌上不可或缺的品种。生长于南方的孩子回忆起夏季吃饭,十之八九都有苋菜的影子。就连张爱玲,也要描述一下炒苋菜里染成浅红的蒜瓣,捧着的炒苋菜也会想象成一盆“常见的不知名西洋盆栽”,“朱翠离披”。而且,如果炒苋菜没蒜,简直不值一炒!
这个不值一炒,想来多半指视觉效果——她向来爱色彩,喜欢葱绿配桃红的参差。那么“乌油油紫红夹墨绿丝”的苋菜、被浸染的粉红肥白的蒜瓣,显然符合她的个人审美——乱世诉安稳,浓艳见华丽,炒苋菜俨然一幅生活“印象派”。
不仅粗茶淡饭用得苋菜,即使金贵的食材,染过苋红,粉嫩美色也更让人亲近。《红楼梦》里,为了讨好芳官的厨娘曾做过一顿丰盛的饭菜,其中的餐后甜点就有一碟胭脂鹅脯,让出身苏州的芳官高兴不已。传说古法的胭脂鹅脯,就是取广东清远鹅胸上最嫩的两块脯肉,腌制之后隔水蒸煮再加入杏花汁与苋菜汁染成粉红,杏花落在表层,而苋菜深入腠理,切开是一样的胭脂粉嫩。
艳俗也好,清淡也好,就像给生活上了色的苋菜,代代沿袭的烟火味其实是微微的青涩,吃得多了肠胃与日子便都觉得安稳踏实。结婚后才知道,她也做得一手好菜,不管工作多忙,她都会尽量抽身回家下厨。正如作家叶倾城所说:“不为山河国事,不为风月情愁”,只要有一口自家做的饭菜,就是幸福。
看她,哪怕一道简单的皮蛋苋菜汤,也会做得精致无比。那切碎的皮蛋躺在碧绿的苋菜上,几只红椒装点得清新脱俗。一碗清淡的上汤碧绿苋菜,再加一大碗薏米煲鸡汤,一直是我们夏日最心仪的简单饮食。特别是色香味俱全的上汤苋菜,含蛋白质、糖类、淀粉等,有清热明目、补血止血的功效呢。
汪曾祺先生在散文《五味》中提到,在他的故乡高邮,许多人家都有酸坛子,腌芥菜挤下的汁放几天即成酸卤,酸的东西中,最特殊的是酸苋菜梗。这样的吃法虽然没有炮制过,但苋菜梗是个好东西,配着炒辣椒确实是夏日里的下饭菜。将苋菜梗掐成寸段,盐渍个把时辰,炒锅里与红椒丝爆一爆,味道辣辣的咸咸的脆脆的,有一股浓浓的原生态味道,使人产生迥异于都市的感觉。
眼下正是苋菜上市的季节,一直吃她为我做的上汤苋菜,今天该是我为她露一手的时候了。做菜时,于我是一种享受的过程,把千般情意化做浓浓的滋味,苋菜在我心中成了爱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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